武汉人能出去吗_“封堵武汉人”:从防疫话语到地方主义

武汉疫情的爆发影响了全国人民的心。然而,随着疫情蔓延带来的恐慌和互联网上“武汉加油”的同情,却是“武汉人”与其他地方的排斥和分离,仿佛“武汉人”是瘟疫的化身。众多“武汉人”被驱逐出酒店,在微博上被孤立,成为这场灾难荒谬的注脚。本文作者指出,在对“武汉人”的彻底排斥和孤立中,恰恰缺乏控制传染病传播的科学知识。在从科学防疫知识向区域主义的转变中,“理智/流行病”的二元形式发生了隐喻性的变化。患者作为医疗防疫话语对象的身份已经被区域身份所取代,对对象的治疗也已经被排斥操作所取代。结果,医学技能也被巫术所取代。此时,那些被认定为“武汉人”的人将不再被承认为社会集体成员,也不会被承认作为集体成员享有普遍权利。他们被指控从外部威胁集体的安全,集体的任务是将这种威胁排除在外。“武汉人”与其字面上的地理参照完全分离。它首先指的是“病人”,然后被重新定义为抽象外部威胁的体现。

如何理解“防疫”?也许这个命题可以被分成两个相关但不同的方面:治疗疾病和拯救生命。

第一次谈“治病”福柯准确地描述了防疫实践中两种不同话语体系之间的短路:纪律作为一种现代权力形式,并不意味着前现代权力形式的消失,而是两者以错综复杂的方式渗透在一起,共同形成了现代话语实践的模糊性2020年初,当一场重大的公共卫生危机在全国爆发时,我们不仅可以看到早期现代性中诞生的权力和话语形式在当代语境中高调展现出来,而且话语本身的模糊性也深深地埋藏在现代话语形式中并延续至今。一方面,各级政府已经采取措施控制新型传染病的传播。在寻求治疗的同时,他们也在尽最大努力通过不同程度的交通管制来防止疾病的传播。然而,包括武汉在内的各地级市政府所采取的措施,不能与福柯在古典时期的“孤立”相提并论,也不应被字面解释为“封锁”因为武汉这样一个拥有1000万人口的现代化大城市,没有物质投入和生产组织,连一天的有序运行都无法维持,更不用说支持卫生部门开展密集的医疗工作了。即使在交通管制最严格的武汉,基本的物质运输、公共服务甚至劳动力生产仍然是健康有序的。此时,在城市工作的不仅仅是医务人员,还有公共服务保障和后勤部门,他们全力支持医疗工作,所以在现在的武汉,仍然可以看到送餐人员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来回穿梭送餐送饮料。因此,当前的交通管制不仅仅是阻止人口流动的“拦路虎”,还应被理解为最大限度地将物资分配、人口流动和劳动力生产纳入社会的统一管理。在这个层面上,中国城市目前的防疫实践完全在现代性的范围内。

然而,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同时看到,这种将社会生活纳入精确统一管理以尽量减少疾病传播的尝试仍然是基于健康/流行病、有害/无害、甚至干净/不干净之间的二元差异的异常的前现代划分。管理部门利用最先进的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开展的工作在一定程度上与古代部落社会女巫的工作非常相似。它们都旨在根据一系列知识和标准来识别和标记社会有机体中的二元差异,以便使用可操作的手段来处理这些差异。当然,这并不是质疑当代知识和技术的客观性或有效性。没有人能否认,当代医学诊断比巫医对身体症状的解释更准确、更符合事实,也能更有效地指导症状的消除。然而,一旦隐藏在当代防疫话语中的模糊元素在民间社会中被广泛表达为二元对立,并被理解和接受,这种话语实践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然而,这种结果在1月25日出现在媒体上的一则新闻和评论中得到了强烈表达。

据消息,1月24日,一架从新加坡起飞的客机在杭州萧山机场降落,此前载有116名乘客从武汉飞往新加坡。其中,两名有发热症状的乘客在现场住院,其余乘客也在杭州接受医学隔离新闻发布后,立即在网上引起了杭州乃至杭州周边地区网民的不满。许多评论炮轰杭州地方当局没有采取强硬措施阻止“传染源”进入浙江。一些人甚至叙述说,杭州的一位企业家投入了巨额资金来帮助武汉的防疫工作,结果“武汉人”不断涌入杭州。言下之意是指责“武汉人”背信弃义不履行自我隔离的义务,指责软弱无能的管理部门不履行管理“武汉人”的职责在这样的批评中,没有关于医学知识和防疫技术有效性的讨论的痕迹,各种争论都充满了“如何彻底孤立‘武汉人’”的前提姑且说,无论路线或武汉居民感染新肺炎病毒的可能性有多大,无论“武汉人”的形象在何种意义上能够准确地代表受感染人群,在网民的辩论中,“武汉人”的形象甚至已经默认从疫情的受害者降为神秘的“贱民”。“武汉人”登陆杭州的消息引发的充满地方主义色彩的言论并非毫无根据。自武汉1月23日宣布实施交通管制限制人们进出城市以来,以地域认同为出发点,进而继续复制和强化地域认同的言论在互联网舆论中不断发酵。其中不仅有“非湖北人”对疫情随人口流动蔓延的担忧,也有“武汉人”对交通管制可能带来的物资短缺的担忧,甚至还有湖北周边县市居民对武汉蔓延的不满(此类讨论甚至在微博上获得了“湖北不止一个武汉”的独家标签)如果需要选择一个最生动、最“恶毒幽默”的形象作为各种地方主义言论背后的意识形态浓缩,那么“河南人与硬核防疫”一定是值得的。在武汉实施交通管制之前,

实际上以一种近乎开玩笑的语气在互联网上传播了“河南人与硬核防疫”。此后,随着疫情的日益严峻和强制控制的实施,“河南人民核防疫难”的形象也变得怪异起来截至1月27日,河南新肺炎确诊病例的官方数字已增至128例如果“河南省有效防控隔离措施”的前提得到承认,那么这一事实反映出,即使实现“硬核防疫”,也难以防止疫情以目前的速度扩大,从而在“示范省”内创造更多新的隔离区和控制区也就是说,当全国处于不同层次的“疫区”时,如何将“隔离”/“排斥”问题作为一种社会理解来思考其次,还有广泛流传的网络笑话,反映了世界各地居民对这一流行病的主观态度。在这里,“河南老家”的居民,作为“最具中国特色的人”(许多河南人在互联网上使用这种共同语言来反击对自己的负面描述),只是投射出整个民间社会对“正确而坚决”的防疫措施的期望、想象和象征,这些措施可以隔离能够体现“瘟疫”形象的特定群体河南人民积极、自主、自下而上的自助行动在这种话语中形成了自上而下的整体,这是强有力领导(许多网民强调是上海政府官员)激发的良好民族性格的产物;客观地说,新冠状病毒引起的疫情越来越严重,有效的防疫措施至关重要。然而,从主观的角度来看,一些“非湖北人”在互联网上要求采取并效仿“河南人大力核防疫”的激进防疫行动,在多大程度上是对客观疫情发展的有效反应,在多大程度上是基于不利于疫情控制的概念表述。

如上所述,在对“武汉人”的彻底排斥和隔离中,恰恰缺乏控制流行病传播的科学知识在病原体可以被每个人传播的情况下,“武汉人”和病原体携带者的简单等同严重违背了客观事实。事实上,通过将汉族人的这种拒绝与真正有效的医疗和防疫行动进行比较,我们可以发现两者之间也严重缺乏一致性。唯一可以找到的共同点是划分和切割健康/流行病二元对立的形式。然而,在从科学防疫知识向区域主义概念的转变中,二元对立的形式经历了一个隐喻,其中患者作为医疗防疫话语主体的身份被区域身份所取代,主体的治疗操作也被排斥操作所取代。结果,医学技能也被巫术所取代。此时,那些被认定为“武汉人”的人将不再被承认为社会集体成员,也不会被承认作为集体成员享有普遍权利。他们被指控从外部威胁集体的安全,集体的任务是将这种威胁排除在外。从抵御外部威胁的紧迫性出发,不难理解为什么武汉返乡人员的个人信息会在一些地方随意披露。无意中,这些归国人员在家乡被贴上了“武汉人”的标签。“武汉人”的身份标签终于达到了一种完整而荒谬的形式。“武汉人”与其字面上的地理参照完全分离。它首先提到“病人”,并被重新定义为抽象外部威胁的体现。

就是这种替换的发生。作为现代话语的一部分,现代医学表现出自身的模糊性现代话语渗透着它所取代的前现代话语。这里的辩证倒置和德国哲学家卡尔·施密特的“政治神学”理论可以完全对比。在卡尔.施密特的现代政治基础上,我们发现了敌我之间的非理性分裂,这属于无法言说的神学领域。我们还发现了防疫话语中理性与非理性之间、医学与巫术之间的短路。然而,福柯在《惩罚与纪律》中指出,没有详细分析的词语重叠也发生在这样的短路上。将二元对立粗略划分为有效的医学知识,为地方保护主义拒绝的压倒性胜利提供了足够的模糊区域。

的真正问题不仅在于滑坡本身从治理到排斥,还在于排斥地方保护主义恰恰阻碍了今天疫情的有效控制,从而指向了与防疫论述目标相反的方向。防疫技术要求对物资和人口的流动进行精确控制,而排除地方主义阻碍了物资的流动并驱逐了一些人口。一方面,在一个社会化生产高度发达、人口密度高、地域流动性大的现代社会,缺乏有效的协调和个体政策,甚至以邻为壑的防疫行动,必然收效甚微。另一方面,驱逐可能受感染的人也意味着拒绝将这些人本身作为防疫行动的主体,加入防疫行动,并积极合作和隔离他们。对生活安全和治疗没有希望的疑似感染者自然更倾向于避免被驱逐出境,进入疫情尚未爆发的邻近城市寻求医疗帮助,从而增加了疫情蔓延的风险。流行病传播的风险和控制传播的必要性是客观存在的。玩弄修辞来混淆事实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我们此时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将客观疫情纳入主观概念,并作出相应的有效反应。除了流行病爆发的客观事实之外,现代社会完全社会化和集体化的客观事实背景也是一样的。这一事实背景不仅存在于社会成员普遍信仰的主观层面,也存在于现代技术、详细的社会分工和普遍的一体化市场的客观层面。这一客观事实背景决定了现代社会必须以综合协调的方式应对客观的疫情。我们需要的不仅是地方和地方在物资分配、医疗资源分配和防疫方面的协调和一致,而且是“健康人”和“病人”在克服疫情威胁方面的联合行动,而不是相互排斥。

和“健康人”与“被污染的人”之间更危险的二元对立倾向的根源在于这样一个事实,即在现代社会中,“健康人”隐喻地是一个“公民”,即在国家机器管辖下的政治人物,而携带瘟疫的人是一个没有权利或能力参与现代民族国家的公共政治生活的人。然而,归根结底,防疫的目的应该仅仅是保护人们免受鼠疫,而不是“消灭所有潜在的鼠疫传播者”。必须有意识地认识到这一行动的政治性质。我们应该期待的最终结果是,所有因病不能参与公共生活的个人都可以重新进入公共生活。而不是把整个过程理解为一种技术性的“治疗”我们需要的是在“治病”之后“救人”事实上,防疫斗争的政治性质不会因为我们忽视它而消失。相反,对防疫过程“非政治化”的理解将导致“非政治化政治”。强加于人的登记、隔离和观察过程被视为一个主体缺席的技术过程。这一时期公众的意识形态后果可能影响深远,远远超出瘟疫本身的时限。为了实现这样一个既能“治病”又能“救人”的具体集体防疫行动,我们需要回到抽象的层面。在黑格尔的辩证法中,对立的主题和对仗不是基于直觉或智力的差异。辩证对立的区别应该“体现”,即辩证法既不能忽视客观差异的存在(例如,“健康人”和“病人”的区别,辩证法根本不把两者与诡辩混淆),也不能直接接受这种差异为给定的事物辩证法的真正焦点是,人类总是能够以两种不同的方式将客观差异融入到主观世界中,或者有两种不同的方式来理解和对待客观差异。一是把客观差异理解为从外部相互对立,并试图相互消除。另一个是理解差异是从一个整体的内部互相对立,同时又是完全相同的。

在从防疫话语滑坡到地区主义排斥的过程中,我们看到的是前一种立场,这种立场将会遭到“健康人”和“病人”或“非湖北人”和“武汉人”的片面反对,防疫行动将被解释为“武汉人”识别和消灭了生死攸关的战争在这种针锋相对的对抗中,我们也可以对防疫行动提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解释。这种解释需要一种真正无差别的总动员,这种总动员基于对医学知识所确定的“健康人”和“病人”之间差异的认识。它不仅要求“健康人”,而且要求“病人”积极参与控制和消除疫情的行动。对“健康人”来说,这种动员要求他们采取保护和消毒措施,合理地坚持在必要的岗位上工作,配合统一的社会后勤和人员流动管理,为“病人”提供尽可能多的医疗帮助。对于“病人”,这种动员要求他们积极配合附近的隔离或治疗。现代社会中每个成员都是相互联系的,这一事实证明,没有一些社会成员的积极支持与合作,防疫行动是不可能成功的。然而,令人欣慰的是,广东一些地方行政部门的行动,例如,提供了一个全面防疫动员的实际例子。这些成功的经验已普遍接受“武汉人”或“病人”为享有普遍权利的成员,而不是集体防疫行动中的祸害。在敦促他们接受必要的医疗隔离或治疗的同时,还应向他们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和人道主义关切。好处不仅在于这些“病人”自己,也在于集体中参与防疫行动的每一个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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