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于坚《巴黎记》

法国解构主义大师罗兰·巴特曾说:“在巴黎,您总会看见埃菲尔铁塔,它固执顽强犹如磐石或江河。”云南诗人于坚说:“去巴黎看埃菲尔铁塔,是一种世界性的欲望。”

不夸张地说,这本文字与摄影皆为上乘的《巴黎记》,是诗人于坚对于巴黎的致敬之作,因为在诗人内心,对巴黎有着20多年的心灵探索和文学情结。

1994年时,年届不惑的于坚第一次飞往巴黎,即被震惊。他敏锐地发现,全世界大同化地追求焕然一新时,唯有巴黎不随潮流而岿然不动。漫步巴黎的大街小巷,这座城市散发着一种凌乱的陈旧气味。于坚深切感受到这依然是巴尔扎克的巴黎,是雨果的巴黎,是波德莱尔的巴黎。稍作驻足,恍惚随时会从一个漆黑的门洞里走出高老头,贝姨会在某个窗口浇花,面带微笑。至此后,于坚经常飞向法国拜访巴黎,他陶醉于巴黎我行我素的城市气质,他迷恋于雨果、乔伊斯等人的故居,以及马尔克斯落魄时暂住的小旅馆……他所见所思,所感所想,所拍所写,将内心思潮汇聚成63段巴黎絮语和163张实地街拍。这既是《巴黎记》一书的原料及来由,也是于坚在巴黎嗅到往昔历史后触摸这座城市灵魂的佐证。因此,《巴黎记》非常值得一读。

屡次置身巴黎的于坚,深情而深刻地触摸到巴黎的每个角落都是历史,都是青铜器一般的时间沉淀,都是文学艺术过往的珍贵细节。这里的一切都仿佛一个露天博物馆,时时接纳过去,有一种碎片化的美,却碎而不散,乱而不狂。如他书中所写:“某些部分,巴黎犹如一部《尤利西斯》式的长篇小说,某些部分则像是《左传》或者《世说新语》混杂着叙述、解释、思辨、诗歌、短篇小说和箴言……”借助于坚的汉语与摄影双重表达,巴黎碎而不散的城市气质被提升了一个境界,更耐人寻味。

值得一提的是,于坚在书中的表达方式不仅游刃有余,更充满了诗句、日记、小说、档案、格言、札记等多样化文体,形同一位武林高手,见招拆招,见机行事,洒脱自如。多次走在塞纳河边,于坚不仅有睿智的描摹,更是饱含理性思考。他写道:“远古高卢人传说,这个山洞里住着送水女神塞纳。塞纳河就以她的名字为名。塞纳河就是女神塞纳之河。这个起源决定了巴黎的混沌。启蒙,也是对混沌的遮蔽。”同时,他借用庄子之语调侃道:“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目睹塞纳河边许多可爱的旧书摊,他回忆起他的云南家乡1977年时同样的情景。可惜那样的情景只持续了两三年,1980年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巴黎的旧书摊持续至今,岁月沉积也可以拿来消费。诗人于坚看到:“萨特的肖像放在某个书架上,神色黯然,对于这个新世界来说,他已经来到这个有些没落的位置,他已经从时髦成为古董。”

诚然,当资本积累过后的消费主义席卷全球之时,当一切可利用资源被过度消费之时,所谓埃菲尔铁塔,所谓塞纳河畔等等元素,也可悲地不可避免地成了消费噱头,滑稽而反讽。所以,于坚说:“即使你是巴黎居民,也难以避免这种流浪的命运,你必然在浮光掠影中,巴黎的浮光掠影变成了深刻,这件作品永远在生长着意义、细节,这种生长不是朝着空间的蔓延,而是向着时间的生长。”

不难看出,于坚热爱巴黎,触摸巴黎,也剖析巴黎。巴黎,可以说是诗人于坚的心灵故乡,他解读这个城市的灵魂时,必须成为一个智者。与此同时,万物皆有灵,这个很能包容过去的城市,也需要这位智者梳理一下,或矫枉过正一下。委实像罗兰·巴特解构埃菲尔铁塔的人文观一样,于坚与他不谋而合,都能感同身受地成为巴黎城市语境的代言人。

读到这本书的某个片段时,我似乎真切看到诗人于坚行进在巴黎某条大街或散步于塞纳河边的样子:光头闪亮,脚步扎实。恰在此时,书中的一行行诗句猛然跳到眼前,令人震动——

“天空继续着空阔的伟业/夕阳还在树叶间化妆/被歌唱过的波浪还在流浪……”(李庆林)

大家都在看

相关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