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手记丨《花开中国》总导演黄瀛灏:花开就是希望

郑印灏

《花开中国》总导演——黄瀛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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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

时光回到最开始的2017年,李晓老师送给了我一本书《植物的欲望-植物眼中的世界》。迈克尔·波伦先生看待植物的角度,新颖有趣。一只蜜蜂可能把自己视作主体,把它正在采集的花蜜视为客体。但事实也许是这样:花朵聪明地利用了蜜蜂,利用蜜蜂在花朵间搬运花粉。一种植物谋取动物的帮助,用自己的美貌和营养来换取繁衍的可能。

不知不觉间,各种生物就像签订了一个共同演化的合同。而当把蜜蜂换成我们自己时,这种视角的转换,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时空。花朵比我们人类更早地在地球生活,在它们的眼里,后来者的我们又是怎样一群生物呢?

探讨

寻花的旅程由此开始,我们首先去了趟四川,在鲜花山谷见到了周小林老师。周老师毫无保留地给我们讲述了他自己对花朵,特别是他对中国花朵和世界关系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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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山谷的夜晚,宁静而充满生机。在花园的小木屋里,一个最初的思考框架出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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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研

由于家人外派工作的原因,我最初的调研在离中国很远的法国巴黎开始了。那年持续高温,巴黎人很少装空调,最热的时候,我一天冲五六次凉来降温。整整两个月,我很少出门。纸质和电子书,接连看了十几本:《异域盛放》《植物探索之旅》《植物知道生命的答案》《生命简史》《演化的故事》《花朵的秘密生命》《植物的私生活》《英国皇家植物园巡礼》《园冶》《林泉高致》《如何观察一朵花》《植物名字的故事》《种子的信仰》《塔莎奶奶的花园》《中国花文化史》《论自然》等等,这是一次完全沉浸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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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观看各大媒体曾经制作过的植物纪录片,汲取同行的经验。中文,英文网站,使劲搜索各类信息。各类论文及期刊也付费下载了很多。硬着头皮读专业的文章,自己似懂非懂,或完全不懂,终于对节目有了一些构想,一个文科生的想象,聚焦选择了茶花、杜鹃、月季、菊花和牡丹,这五种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花朵,跟随它们走向世界的脚步,来解读我们与花朵许下的约定。此时,我有一种感受,那些“原本山川,极命草木”,钟情园艺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因为他们能听懂草木的语言,看见山川的真容,等到鲜花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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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

聚焦花朵的同时,摄制团队组建和联络工作已经展开。我们常驻团队人员很少,我、韩真、小万,稍晚些加入的几几,更晚一点的浩林。我是70后,韩真是80后,其他3个是90后。围绕这个小小的营地,各类制作人员一直来来往往,非常热闹。很难想象我们是如何走过这三年的。植物类节目的拍摄真要开始,难度就凸显出来了。花开季节的限制,花朵无言的静默,人物故事、植物知识、历史传奇,如何更好地融合这些内容,完全陌生的领域,一切都需要摸索。遇见了很多和植物打交道的人,和他们相处多了,就能发现他们的乐观和宽容,从他们身上,我感受到了他们对生活的热爱。

执着

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注定现在暂时漂泊,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歌词。用执着来描述我们的拍摄,并不为过。有时候,过于执着让我们看着像个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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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6日,我们前往广西防城港拍摄金花茶,《花开中国》正式开机。一周后,就是春节。我和摄影师李强再赶到四川自贡拍摄了老黄一家,一起度过了一个有茶花的大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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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四,我又去了安徽合肥,和显微摄影的高手梁琰老师,有了深入的交流,友谊从此开始。以后的日子里,跟随着花儿的脚步,很多很多人先后参与了我们的现场拍摄和制片。真的要谢谢他们的支持和理解,他们不求多大的回报,又忍受着我不停地唠叨。我们的行程足迹遍及中国21个省市自治区,调研及拍摄走访了英国、法国、美国、日本、荷兰等国近20个城市。由于缺乏经验,很多地方蜻蜓点水,不少地方拍摄没有达到预期,唯一的收获是,每一次出发,都对植物多了一份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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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国外嘉宾需要面谈才能接受采访,好在探亲期间,从巴黎到伦敦,只要两个半小时火车。花朵是美丽的使者,从花儿的角度去看,人们没有距离,世界没有边界。记得在伦敦斯隆俱乐部,简(Jane)听我讲完,说“Dylan(我的英文称呼),我喜欢你们的故事,我跟你说啊,其实在我们花友群,把杜鹃Rhododendron,简称为Rhodo,你下次只要说这个词,你就是我们圈里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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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岁的罗伊-兰开斯特(Roy)先生是前英国皇家园艺学会的副主席,年纪大了,他也不再接受媒体的访问。我的国际制片Kim来自肯尼亚,第一次英国拍摄期间,她建议我还是赶到南安普顿,面对面和老先生交流一下。那个下午,我吧啦吧啦讲了一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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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估计没太听懂我带着江阴口音的英语,但看我激情澎湃,他很高兴。他说,没想到你们还真赶过来面谈,其实我家里有很多中国朋友。一会儿,我带你们去看看。珙桐、玉兰、牡丹、茶花、杜鹃、月季,他的花园里真是太多中国朋友了。老先生说,欢迎你们来我的中国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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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辰山植物园执行园长胡永红博士,给予我们很多专业帮助,也为我们牵线搭桥,他曾在邱园学习工作过7个月。我去了邱园才知道,人们叫他Doctor Who(与经典科幻剧《神秘博士》Doctor Hu发音相近),胡博士成了我们这个节目的神秘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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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他介绍,我们也拜访了英国皇家植物园邱园园长Richard Deverell,他曾经在BBC工作过,问我你们节目的关注点是什么呢?我的回答:Connection(联接)。这就是我们《花开中国》的节目角度,花儿联接起我们共同的审美和爱。Richard还特地给我看了他到上海交流访问时,胡园长送给他的刺绣摆件,上面绣着盛开的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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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在欧洲花园感受鸟语花香时,韩真导演一行已经进入了西藏喜马拉雅的嘎玛沟,第一次全程记录植物分类工作者的采集活动,摄制组在平均海拔4500米的无人区,9天9夜徒步跋涉。高山杜鹃,康顺绿绒蒿等高山植物是他们沿途的风景,缺氧和风雪是他们一路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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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行程极为艰苦,但比身体疲惫更熬人的是,咱们中国的无人区竟然有手机信号,文明世界的电波穿越了蛮荒之地。四天之后,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小伙伴们对山外世界的极度想念。韩真有事喜欢自己扛,很少抱怨,记得一天晚上,航拍师张江涛给我消息说,“不好意思啊,黄老师,高原上我没什么力气,每天走不完的路,人都快走疯了,只有韩老师在爬上爬下,拼命地拍,他像着了魔了。”事后,我问韩真,很拼啊!他很严肃地回答说,不拍对不起这次行程的花费。嘿,不对啊,对不起花费,居然不是对不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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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联接着神奇,本想在罗斯柴尔德花园记录中国山茶的故事,到这里一看,满园的杜鹃更让我震惊。玛丽路易比我想象的酷多了,鸭舌帽,小皮袄,第一次见到她本人时,我的眼睛都放大了,人物极具辨识度,一旁的制片Kim着实鄙视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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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次在国外的总摄影师叫Ben,他笑声爽朗,力气很大。我和他没有合作过,但是磨合过一次之后,我们就找到了默契。巧的是,他和我是校友。

在布里斯托大学,他的专业是机械工程,我的专业是电视学。Ben做过十一年摄影助理,整理物件非常有条理。他的车厢里,各类辅助设备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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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Ben最神奇的拍摄滑轨,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被震到了。滑轨是几根PVC管子,拍摄期间由于使用摩擦过多,我们还去了趟建材店,买了新的光滑度更好的管子。Ben拍摄稳健又高效,我觉得他的专业态度,给采访对象带来了好印象。第一次拍摄时,只给了我们四个半小时的玛丽路易,此后几个月又同意我们拍摄了三次,她成为了杜鹃一集的主要人物之一。那个小小的纪念花园,去年夏天,查尔斯王子为它揭了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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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旧金山,韩真拍摄着沈荫椿,他发现沈老和罗斯柴尔德有一段关于杜鹃花的友谊。跨越了时空,故事通过花也有了完美的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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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自从和韩真认识后,几乎每周都会和他通电话,沈老对他信赖有加,回国还给买T恤,我觉得,他们因为杜鹃花成了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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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内,牡丹组的刘振宇,罗弟弟以最少的配置奔波在洛阳、临洮、菏泽、林芝。菊花组张冰、几几从北京、开封、安徽、上海,一路南下到广东。忙于其他项目的王冰、张历也时不时被我调来应急补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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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组的小万,以前的实习生,这一次硬生生地被我逼成了导演,从零下25度的新疆奎屯,到四季如春的云南昆明,从北京天坛的苗圃,到法国尼斯的月季基地。小万应该最怕接到我的电话,因为每一次通话时间加起来会有一两个小时。韩真批评我啰嗦,其实我啰嗦是因为压力大,讲话能解乏,就像站着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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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期

后期,一个考验耐心的阶段。我们前期和拍摄时积累的问题,在后期都会报复性地给你好看。一年很快就过去,我们的后期陷入了难产。李晓老师加入了我们的讨论,拍了太多东西了,堆在一起,一切都才起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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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几周,老同事许盈盈不仅加盟结构讨论,在得知菊花内容尚缺之后,很用心地帮我们补拍了一个故事。她没有我和韩真那种对拍摄素材的怜惜,三下五除二,谈了她自己的构想,我们深受启发。远在新加坡的Kong老师也帮我们看了一集初剪,对于解说、实况和当事人采访的灵活运用,也分享了他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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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魔的阶段开始了,我和几几开始坚持每天早上9-10点到机房,晚上1点左右回家,我们保持这个节奏,差不多有两个月。一点一点写词,一次一次讨论信息能不能组建故事,现在进行时、过去进行时、故事弧、逻辑性,临时抱佛脚地一段一段学习其他优秀作品的写作,几乎每个段落,我们都尝试几种剪辑可能。时间是见证神奇的标尺,终于有一天,我们敢给伙伴们看样片了。人到中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开窍了,这窍开得好晚啊。有了进展,此后的工作也有了信心,很快韩真、小万、浩林、王骁、小晶,剪辑工作进展顺利起来。心情好的时候,怎么看后期面目都不可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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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期音乐方面,和我有20多年友情的村儿,二话不说就帮我承担起来,免去了我的很多焦虑。他喜欢在夜半歌声里混音,最后冲刺的这两个月,每天半夜我们都会通电话。他说,这次和我们战斗的感觉,就像当年我扛着摄像机冲在前面打仗,他举着吊杆跟在后面,时刻关注着我的走位。这个系列由于条件的限制,我们在音乐上留有很多遗憾,但是我们已经讲好,下次一定努力再合作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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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刺

冲刺并未加速,严格的技术审核标准,让修改高强度地持续了近两个月。从今年一月底开始的疫情,也改变了我们的后期制作方式,所有的沟通都是远程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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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在线上的每一个人,依然严谨对待每一个细节。持续到凌晨1-2点是家常便饭。每一次打磨,都是希望给节目加分,带来更好的观感。等待花开的秒针,我们已听得见跳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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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在补拍阶段有幸还见到了植物分类学家王文采院士,王老90多岁了,依然坚持研究标本撰写文章,他说我们中国的植物这么丰富,园艺上现在跟国外还有一定差距,咱们多宣传,就会有更多人爱上植物,爱上园艺,把我们国家的植物之美表达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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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上的花儿,从不嫌弃你,它们如期绽放美丽,它们让你忘却疲倦。花开花落又花开,它们告诉你,今年开得不好,没关系,明年再来,花开就是希望。《花开中国》制作期间,每一个推进节点,很多很多人帮助过我们,在这里,不一一罗列,只是真诚地表示感谢,感谢信任,感谢大家的宽容。

最后,我个人还想谢谢我的家人,感谢他们对我工作的理解和支持。特别要感谢我太太,这三年,是她辛苦地撑起了家庭。有一天晚上她突然跟我说:“给我看下你们做好的片子吧,三年了,你一直满世界地跑来跑去,让我看一下,也算给我个交待。”听到这句话时,我的眼圈湿润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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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日-5月5日,纪录频道CCTV-9每晚20:00档、综合频道CCTV-1每晚22:30档,持续推出,国内首部自然园艺类纪录片《花开中国》在这个春天开启一次全新的花卉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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